專欄文章 Column


愛河夢:第二十七章 老有所歸 / 水牛城 - 楔子(比爾篇)

孫讚福醫師
 
 ** 本文歡迎在不修改原文內容情況下轉載。轉載時,務請註明引用來源與作者,否則本文作者將保留著作版權之法律追訴權。 **

愛河夢 第二十七章 老有所歸 / 水牛城 - 楔子(比爾篇) 2019.6.6
 
       2018這年比爾已經87歲了,歲月催人老!
 
       20015月在邁阿密的加勒比海遊輪上,比爾與孫仰初相識。
 
       那年夏天,三對水牛城好友,相約參加勒比海遊輪一週遊。比爾愛人瑪玦在出發前一個月,臨時無法參加。
 
       比爾本想取消該行程,但瑪玦認為夫婦出遊,日後有的是機會,而比爾期待這次的海上之旅,已有一段時日,假也都請好,況且尚有兩對好友同行,五人彼此有個照料。在瑪玦的體貼與堅持下,比爾沒取消這次的遊輪行程,但室友方面就由船方安排,才成就與孫仰相識的機緣。
 
       孫仰早已慕名美國的遊輪旅行,但未曾體驗過。透過朋友介紹,2001年初報名同年5月加勒比海遊輪一週行。週日早上十點登船,隔週的週日早上八點下船。
 
       孫仰隻身前往,且預訂了海景窗房,室友方面就讓船公司安排。那年夏天,孫仰自紐約搭著廉航捷藍飛往邁阿密,三小時航程,票價89美元,相當那時台北高雄航線的來回票價。帶著以往電視、電影得來的遊輪印象與憧憬,滿心期待地登船。
 
       上船第一件事,就是找房間。當孫仰打開房門,已有一位體型富態的白人,正在置放行李。知道彼此將會是這一週的生活伙伴,簡單自我介紹與整頓行李後,兩人相偕去甲板餐廳喝一杯,彼此認識認識。
 
       初見相談甚歡。午餐時,比爾把孫仰介紹給水牛城同來的另外兩對愛人。吃飯時,有時六人一起,說說笑笑,頗為熱鬧。有時他們講美式笑話,孫仰聽不懂雙關語,比爾會從旁解釋一二。
 
       船行至墨西哥、牙買加、奇威島…大船靠岸,大家依著自選行程,分道揚鑣而去。孫仰與比爾大抵選擇相同行程,一路搭伴,相處七天,彷彿相識七年,倆人成了好友。
 
       臨別時,彼此邀約互訪。那時孫仰尚住紐約,20017月的一個週末,孫仰飛一趟多倫多,主要想在離開美國前,親眼見識見識尼加拉瀑布的滂薄氣勢,電話中告知比爾。比爾說週末他可以從水牛城開車來多倫多,載孫仰繞繞多倫多,再去看瀑布。
 
       那日比爾如約開車過來多倫多,載著孫仰前去觀賞雄渾浩瀚的尼加拉瀑布,之後準備出發前往水牛城時,孫仰才發現護照放在多倫多飯店的大皮箱裡。沒護照,這恐怕過不了美加的邊關,不得不放棄過橋拜訪比爾家,因水牛城就在尼加拉瀑布的隔壁,孫仰錯失了第一次與瑪玦見面的機會。
 
       2001年秋天,孫仰回台灣工作,之後常在每年除夕,一一致電美國朋友,拜年問好,互道:「Happy New Year!」。
 
       20051231日除夕夜電話拜年時,與比爾相談甚歡,順口邀請比爾來台一遊,可住孫仰高雄家中。
 
       比爾說要問問瑪玦,手持電話,高呼瑪玦:「孫仰邀請我們明年三月去台灣玩,去不去?」
 
       當下瑪玦一口說:「好!」,才成就了2006年春天,比爾夫婦來台十日遊的因緣。期間孫仰表哥剛好娶媳婦,徵得比爾夫婦同意,兩人就與孫仰一家前去參加台式婚宴,美美地吃上一頓台式流水席。
 
       宴席中,有一對胖壯白人夫婦參加,特顯突出,新郎新娘逐桌敬酒時,來到我們這桌,也意外驚喜。
 
       20075月,孫仰重回紐約舊地,參加醫學會議,除了拜會紐約好友外,會議後特別走了一趟德亥(紐約州中北方的小城鎮),拜訪德亥的哈門。(認識哈門是另一個故事,容後細道。)
 
       比爾開車前來德亥,接孫仰去到水牛城,在比爾家住了兩夜,夫婦倆熱誠招待,還有兩隻可愛的橘花貓相伴,臨走前,瑪玦知道孫仰正在學鋼琴,送了數本過往她彈過的琴譜,讓孫仰帶回台灣。
 
       比爾是位專業經理人,邁阿密與孫仰同住遊輪時,已經69歲,仍持續工作,也樂在其中。得知孫仰是精神科醫師,比爾相當高興。
 
       遊輪生活,多次兩人船內共餐,船外同行出遊,相處時間久了,天南地北,無所不談。比爾對孫仰信任漸深,後來一個因緣,比爾說起40歲那年,曾經做心理治療的往事…。
 
       40歲那年,比爾已是一位獨當一面的專業經理人。有一回外地出差,夜宿飯店,隔日工作事宜大抵準備完畢,獨處房內,煩躁莫名生起,想找人說話聊聊。
 
       異鄉的都市,無一人相識,心念一轉,就到附近的酒吧,喝點酒,隨意與身旁的陌生人聊個天吧!
 
       也不知是酒後亂性,還是其他緣故,那一晚,比爾竟然與該名男性酒友發生親密關係。隔天處理業務時,比爾整天無法掙脫該出格事件的陰影,還好業務沒出什麼大錯。
 
       回水牛城後,比爾一直放不下那一夜的放縱行為,一來無法接受自己怎會與同性發生關係,二來對瑪玦有很深的罪惡感,心中一直悶悶不樂。
 
       很快瑪玦感覺到比爾的不尋常,低聲細問夫婿:「發生什麼事情啦?」比爾見掩飾不了,於是合盤托出酒吧事件,一來尋求妻子的原諒,二來願意接受瑪玦的任何處罰。
 
       彼時,倆人育有一子一女,學業成續優秀,夫妻倆把兩個孩子教養得非常好。瑪玦不忍夫君受苦,接受比爾的懺悔,並安慰道:「你心裡的苦與矛盾我明白,趕明兒我們去找水牛城最好的心理師,做心理治療,一切都會變好的。」
 
       於是比爾開始半年期的心理治療,治療過程漫長,心路歷程也是辛酸的,由否認(Deny)、討價還價(Bargain)、接受(Accept)、憂鬱(Depression),到走出來(Working through),比爾度過無比艱辛的半年。
 
       而瑪玦相隨相伴,從旁鼓勵比爾,並接受比爾的一切。
 
       治療的結果是比爾接受自己的樣子:「我是個雙性戀者!」但比爾覺得這對瑪玦不公平,然而瑪玦已經說了,她愛比爾,她愛兩個孩子,她愛這個家,今生不會再找另一位男人!
 
       她可以接受比爾交往同性的愛人。
 
       40歲到老年,夫妻仍是相愛相守。比爾偶而在外交往同性友人,都會向瑪玦報告,甚至與同性友人要去那兒吃飯,有時也詢問瑪玦的意見,而瑪玦也知道比爾正與同性朋友出遊。
 
       孫仰聞此,不禁動容:「妻子做到這樣寬弘大量,倒也第一次聽到。」
 
       瑪玦是位令人敬重的妻人,忍人所不能忍,而比爾也對結髮妻子非常好,不管國內國外,每回出遊,一定是邀約瑪玦同行。才會有除夕夜,孫仰邀其台灣行時,立馬詢問瑪玦的意見,瑪玦來他才來!
 
       2007年孫仰的水牛城行,比爾夫婦邀請孫仰參加當地教堂的募款餐會。席間盡是一些十一、十二歲的小朋友端餐盤倒咖啡,孫仰好奇問道:「怎麼服務生都是小朋友?」
 
       比爾說:「教堂教導我們服侍上帝,我們覺得要先教導孩子學習服侍長輩,從中學習如何服侍上帝。」
 
       孫仰聞言,心有所感,不禁嘆息:「在台灣,父母把孩子疼惜過度,許多孩子變成媽寶,養成了拿取是應該,從不主動體貼別人、服侍別人。」
 
       看到水牛城的這些孩子,帶著恭敬態度,上沙拉、南瓜湯、主餐、甜品,主動倒咖啡。而台灣許多孩子,還不停向父母索取,遇到事情,一臉茫然,少有感恩與主動服務別人的心。
 
       兩相比較,水牛城的下一代教養完勝。
 
       孫仰不禁心中喊道:「台灣!你要多加油!」
 
       行筆至此,想起那年參加打鼓中學校友會活動,得知家長會寧可捐錢給學校,讓校方請清潔工到校打掃廁所衛生,也捨不得孩子參與學校的清潔工作。美其名讓學生多些時間讀書、準備考試,好多爭取好成續,上更好的大學!
 
       孫仰得知此事後,私下向校長表達反對意見:「因為不是每個打鼓中學的孩子,日後都是坐轎的,每個孩子都得學習抬轎啊!即使日後是坐轎的,也要能體會抬轎的辛苦,將來才會體恤下面的人。」
 
       是的,孫仰相信:「每個孩子都得學習服務他人、服侍長輩,這是人生的功課啊!」
 
       人生以「服務」為目的,一個人生命的亮度在於被需要的多寡,一個人被越多生命需要,活得就越加光彩。
 
       而每個人因為服務他人而被需要,各行各業,盡偕如此,不是嗎?而家庭教育、學校教育就要以身作則。當年我們在家打掃家庭環境,在校從小學到高中,掃自己的教室、掃公共區域、掃廁所、掃走廊…,打掃讓我們參與了學校環境的維持,也對腳下的處學習場所,有了參與感、榮譽心與歸屬感!
 
       看到台灣這一代當家者,如此地寵膩下一代,剝奪下一代對腳下土地的參與,剝奪下一代對周遭人服務的學習機會,而在寒冷的水牛城,比爾這一代怎麼教導下一代學習服侍他人,從而學習服侍上帝!唉…
 
       20155月,孫仰再訪紐約,也計劃水牛城停留兩夜,前去拜會比爾與瑪玦。行前連絡比爾,才知瑪玦已於2014年肺炎過世。比爾還住舊家三樓公寓。緬懷舊日時光,比爾情緒低落,做為朋友的孫仰,更急著前去幫他打氣。
 
       瑪玦過世後,比爾悲傷了好一段時間,住美國西岸的兒子,事業有成,買了大房子。住紐約的女兒、女婿,事業也很成功。
 
       一對兒女商量的結果,就是賣掉水牛城的舊居,帶爸爸離開這傷心地,兒子準備接比爾老爸前去美國西岸同住,就近照顧。
 
       但比爾認為去到移居他鄉異地,只識兒子一家,出外全是新朋友,不肯西遷,也不肯往南,堅持留在工作與生活超過半世紀的水牛城過日子。
 
       2015年到訪時,比爾已漸走出瑪玦過世的陰影。比爾帶我前去過往三人共享牛排的餐廳,席間我問比爾:「今後有何打算?」
 
       比爾說:「他發現自己對男人的愛一直都在,對女人除了瑪玦外,無一人有感覺。」
 
       而水牛城不是個同志活躍的城市,但比爾認為:「這是我住過五十年的城市,雖然寒冷棲清,但我熱愛這個地方。叫我去住美西,我會憋扭到不行,好像會失去澤潤生命的泉源!」
 
       還好孩子們尊重比爾老爸的選擇,於是請了一位老鄰居,常過來看頭看尾,看看比爾老爸,是否一切安好,兩個子女也常打電話過來關心。
 
       比爾說:「現在我的孩子變成我的父母,常會指揮我什麼可以做,什麼不可以做。They are parenting me!」這是比爾甜蜜的抗議!子女反串起父母的角色,實在因為這個老爸已經老了,還容易忘東忘西。令在美西與紐約工作的子女,真真不能放心啊!
 
       孫仰鼓勵比爾找個伴,不管男的或女的,主要是合得來,住一塊彼此照應。萬一臨時有什麼狀況,另一方至少可以打電話求助!比爾說順其自然。這回比爾以83歲高齡,開車三小時,載孫仰前去心靈夏令營場地走走,路上用餐,再開三小時回到水牛城,83歲的老人還可以這樣,真正不簡單!
 
       201812月下旬,孫仰再訪紐約,心中念著比爾,不知他現在過得怎樣?電話中比爾說:「聖誕節我去美西兒子家過節,12/26才回水牛城。」
 
       於是約好1231日下午,兩人在水牛城機場見面,約好兩人一起跨年,比爾說好。中間兩度電話連絡,確認接機時間時,比爾說:「這回我老了,不能開車載你了。我的朋友會開車載我去接你!」
 
       孫仰忙道:「給我住處地址,我搭計程車前去即可。」但紳士風度的比爾,堅持來機場接機。
 
       除夕一早,孫仰自紐約搭巴士到紐華克機場,耳中還縈繞著前一晚百老匯秀「歌劇魅影」女主角的歌聲「Wishing you were somehow here again」(渴望您再一次在我身邊),搭上飛機才上天,一下子就降落水牛城。
 
       孫仰正在水牛城機場行李轉盤處等待行李,背面傳給呼喚聲,轉身一看,不是比爾是誰呢!旁邊還跟著一位60歲的中年壯漢,臉色不善。
 
       孫仰以為是除夕日被比爾抓公差來開車的朋友,或許心裡正不爽呢!事後才知他是比爾去年認識是朋友葛瑞,在水牛城一個同志固定聚餐的場所認識的。
 
       他問比爾:「與孫仰是什麼關係?」比爾說:「是朋友。」
 
       然而私底下,比爾數次問孫仰:「我們怎麼認識的?」
 
       孫仰說:「我們在邁阿密遊輪旅行認識,後來瑪玦和你一起來台灣玩,住我家的!」
 
       葛瑞格滿臉疑竇,也不多說什麼,有種面對情敵的防衛心。這年比爾87歲,常常健忘。那天比爾甚至問了孫仰五次:「我們是怎麼認識?」
 
       孫仰皆耐心回答:「20015月,在邁阿密的遊輪,那次瑪玦不能去,船公司安排我們住一起,才認識的!」
 
       後來,比爾水牛城的舊家還是被比爾的兒女賣掉,但他們尊重比爾續住水牛城的願望,幫比爾訂了一戶水牛城的老人公寓。
 
       比爾住大樓三樓的某一房戶,一間主臥附設衛浴,一間客廳兼廚房餐廳,並設有洗脫烘機器,衣櫃空間大,吊掛許多冬季大衣都還足夠。整體相當寬敞舒適,目測約三十坪大(約100平方米)。
 
       至於價錢,與買房權還是買使用權,比爾一概不知。一來是健忘,二來是子女得知老爸的願望後,為老爸做出最好的決定。(這點比爾比伯特幸福!不過伯特沒有健忘的問題,錢財都自己掌管,這點伯特比較獨立。)
 
       當天葛瑞載著比爾與孫仰到比爾的老人公寓,其間不經意探詢孫仰與比爾的關係,並秀一段開口命令機器播放貝多芬、莫札特等古典樂曲,然後帶著滿臉的狐疑,回去與他太太、哥哥吃除夕大餐。
 
       傍晚時,比爾帶著孫仰去到當年與瑪玦三人一起吃牛排的老餐廳,只是這回剩比爾與孫仰兩人。
 
       人就這樣來來去去,像太陽日出日落,一天又一天,一年又一年,一代新人換舊人。一方面感嘆往事,一方面珍惜今夜。數年見一面,兩地遙相隔,下回相逢是何年?
 
       飯後回到比爾的老人公寓,因是除夕夜,八樓交誼廳有酒水供應,也有甜點、水果。大約有八九位老人,男男女女,簡單寒喧,吃點喝點東西,說這晚要放煙火,但沒等到那時刻,就回到三樓來。
 
       這晚孫仰就窩在客廳的沙發床睡,以前比爾舊家有客房可睡,孫仰初詢問比爾要不要訂飯店,但比爾說新家很寬,如果不求舒適,窩幾晚沒問題,這樣相聚時光可以長些。
 
       說得也是,來就是求一個相聚時光長一點。
 
       隔早比爾帶去老人公寓附近的餐廳吃午餐,元旦很多餐廳都休息,還好尚有開業的。老朋友吃吃聊聊,問及近年往事。很多比爾都忘了,連老人公寓花多錢,搬進來多久也忘了。
 
       難怪兩個子女不放心老爸獨居舊家,現在住進老人公寓,管理中心會監管每位住民的狀況,確實是比較好的照顧。水牛城雖冷,但比爾環境熟悉,朋友也多,特別是認識葛瑞後,比爾簡直是依賴葛瑞,而葛瑞照顧著比爾,心理上也依賴著比爾。
 
       看到比爾的生活,孫仰覺得比爾堅持不離開水牛城是對的,心中不禁想起羅德岱堡的伯特,他曾經說過:「佛羅里達州,天氣好,環境好…,一切都很好,但就是寂寞和無聊!」
 
       伯特在85歲高齡,移居一個全新的城市,雖然天氣、環境友善,但把生活半世紀的熟悉環境、朋友群一下全斷掉,南遷到佛州來,得重新經營新的人際網,對一個老人而言太辛苦!
 
       2019年元旦下午,葛瑞如約前來,載著比爾與孫仰出發往他滑雪場的別墅。幾番與孫仰深談,葛瑞才漸漸放下敵意與心防,也把比爾的朋友當成自己的朋友招待。
 
       當晚葛瑞得當值滑雪場志工,他問兩人是留守別墅家中,或跟他去滑雪場值班大廳等他。兩人不約而同地說:「要去滑雪場!」
 
       孫仰是好奇滑雪場志工是怎麼一回事,想看看那兒的環境,了解一下志工在做什麼。比爾則是一付時時刻刻,賴在葛瑞身旁的模樣。葛瑞面露笑容,看得出,葛瑞也很高興兩人的決定。
 
       滑雪場志工,負責巡視滑雪客的安全,隨時待命,如有狀況,立刻前往救援。另外,每晚滑雪場關門前,所有志工都得負責巡視,看看有沒有滑雪客,跌入叢林中,無法爬出來的。任何疏漏,明天就會有人凍死。
 
       滑雪場每一晚都會排班八到十名志工輪值,各自分配工作區域。格瑞的兒子30歲,當晚也輪值滑雪場志工。葛瑞當志工已20多年,他的兒子也做了十年志工。當晚因有孫仰與比爾兩位客人,葛瑞沒事的話,儘可能在大廳陪兩位客人聊天。
 
       大廳吊滿許多各期志工的團體照片、勳章,包括葛瑞曾經救活一位滑雪客的特殊勳章…。孫仰問了許多關於滑雪志工如何訓練,如何產生。
 
       真不簡單!得花許多私人時間接受訓練,接受考驗,全部過關,才得變成志工。淘汰率頂高的!
 
       也聊到葛瑞的許多往事,這是另一個令人感動的故事。葛瑞心地善良,在滑雪場做志工一做二、三十年,連兒子也做了快十年志工…,可謂良善傳家。
 
       席間曾經私底下問葛瑞,他的家人知道他與比爾的關係,葛瑞說:「我也不知道,家人接受他的朋友,但從不問關係,他們之間也不談論。」
 
       葛瑞的一生,很是精彩,二十幾歲就憑自己打工賺錢,有一回與童年玩伴初遊此地,看見該別墅時,覺得有緣,就寫信給別墅主人,幾天內就買下該房子與土地…。
 
       葛瑞後來開設公司,公司賺錢被大機構收購,又被大機構返聘當原公司總經理…。37歲工作期間,遇上第一任老爹愛人…,葛瑞一生豐富多姿,日後有機會再一一道來。
 
       隔早葛瑞準備早餐,他的歐姆蛋煎不輸給專業廚師,配上生菜沙拉與牛奶、果汁,很典型的美式早餐,營養又好吃。餐後,前去附近葛瑞大哥的住處參觀。
 
       在森林裡頭新蓋的木房子,內有兩層,因為一些傢俱尚需向住北邊的Amish(阿米許人)訂購。孫仰耳聞阿米許人已久,知道他們至今不使用電器,包括電話、冰箱、汽車,更不用說手機、電腦了。
 
       阿米許人至今仍用馬車、手工制物,最多使用柴油發動的機械,協助工作,但不用電器用品!可以說摩登原始人,活在十八世紀的美國!
 
       阿米許人在美國境內,自成社區,而美國政府也容許他們發展自己的文化,過自己的生活,包括教育、宗教…。阿米許人大抵一輩子生老病死,都在同一個社區。
 
       葛瑞載孫仰、比爾前去拜訪兩個阿米許家庭,家中各有一位中年男子(約五十歲)當家,討論葛瑞哥哥新家需要什麼材料、規格、傢俱…。而旁邊坐著孩子,一家坐著15歲男孩、13歲女孩,另一家坐著3位十幾歲的孩子。
 
       其時約下午四點,十二月裡,天色微暗,也代表一天的工作已到盡頭。大人休息,小孩也休息了,在接待室,看著自己的老爹接待外邊世界來的客人。
 
       從孩子清澈的眼睛,孫仰感受到他們的良善,與對外邊世界的好奇。不禁問了家長,阿米許人不被允許進到外面的世界嗎?
 
       家長:「我們又沒有綁著他們!」此時語氣有點不善。(這是事後葛瑞告訴孫仰的。當時孫仰沒聽出來,誰讓英語不是咱的母語!)
 
       於是孫仰又問:「如果有一天孩子離開阿米許社區,去到比如紐約市工作生活,過了幾年又想回到阿米許社區生活,可以嗎?」
 
       家長回答說:「可以!」
 
       出了那戶阿米許家門後,葛瑞告訴孫仰問這問題是不禮貌的,孫仰也知自己鹵莽了,但是看到那一雙一雙眼神清澈如藍天的男孩、女孩們,想到他們一生就被局限在這一社區生活,心中有些不忍。
 
       或許他們去到外邊世界闖蕩,不一定比較快活,或許會抵不住誘惑,墮入五光十色的文明叢林而染塵,但總歸他們曾經有權選擇。
 
       一直生活在這樣古老的社區,過著十八世紀的生活,是父執輩幫他們選擇的人生。我也明白這裡的人生,辛苦、簡單但是安全。
 
       沒文明電器生活的方便,沒有五光十色都市生活的多彩多姿,只有鄉間的純樸與良善、純潔與清苦。
 
       如果孩子們已經外邊世界轉一圈,然後選擇回阿米許社區過一生,個人舉雙手贊成,但如果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,是否公平?這問題目前是無解。到底人生是被安排比較好,還是自己選擇比較好?
 
       離開阿米許社區,回到葛瑞的別墅拿行李,然後一路開回水牛城,約一個小時多。車上葛瑞問晚餐想吃什麼,孫仰答道:「牛排!」
 
       葛瑞車子就直接開到水牛城遊艇俱樂部,三人快活地吃上一餐。孫仰覺得讓葛瑞載了兩天,禮應請客,但俱樂部他是會員,他不讓買單,孫仰只能誠懇地再三道謝。
 
       這一晚葛瑞也住比爾的老人公寓,隔早孫仰大早的飛機飛波士頓,仍是葛瑞開車送行,因清晨七點的飛機,五點就出發,本來請比爾在家就好,但比爾堅持一起送行。
 
       於是三人在新年的寒風中上車、下車。卸下行李,孫仰與比爾、葛瑞各來個美式擁抱,揮手說再見,再相逢又是何年?